在非洲，對信徒的爭奪正在改變基督教和伊斯蘭
在這片不斷增長的人口的大陸上，其為基督教和伊斯蘭提供了巨大機會，這兩種信仰都在適應靈恩崇拜模式和本土傳統。
2021年，尼日利亞拉各斯附近一座大型教會MFM禱告城，信徒們正在參加福音派基督教禮拜。安德魯·艾斯博（ANDREW ESIEBO）
弗朗西斯 X. 羅卡（Francis X. Rocca）（https://www.wsj.com/news/author/francis-x-rocca）、尼古拉斯·巴里約（Nicholas Bariyo）（https://www.wsj.com/news/author/nicholas-bariyo）以及吉本加·阿金布勒（Gbenga Akingbule）
2023年6月23日
最近，一個周日的早晨，在尼日利亞最大的城市拉各斯，忠心的信徒們手拿讚美詩，隨著手鼓的節拍起舞，高唱著對神的讚美詩歌。一位牧師帶領會眾為孩子們的健康以及工作上的成功祈禱。
這種禮拜形式與基督教五旬節派（Pentecostal Christianity）類似。五旬節派起源於美國並在過去幾十年席捲了非洲。但參與者不是基督徒而是穆斯林，他們以一種狂喜的方式進行敬拜，這種敬拜方式是為了回應五旬節派的挑戰而發展起來的。在整個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今天的宗教正處於動蕩之中，不同版本的基督教和伊斯蘭在爭奪信徒—這場競爭正在改變兩種信仰，也破壞了長期建立的共存關係。
由於人口的增長以及他們的宗教熱情高漲，非洲民眾現在成為世界上伊斯蘭和基督教更重要的組成者之一，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是世界上最活躍和競爭最激烈的宗教市場之一。根據世界宗教資料庫（World Religion Database）的數據，到2020年，該地區59%的人口是基督徒，30%的人口是穆斯林。肯尼亞內羅畢的賈米亞清真寺（Jamia Mosque）的謝赫·易卜拉欣·萊索姆（Sheikh Ibrahim Lethome）說，「非洲出現了新的爭奪。」他將這與19世紀末對非洲大陸的殖民統治進行了類比。「基督教在發展，伊斯蘭在發展，而且競爭也在進行。」
在一個世紀前土著宗教占主導地位的大陸上，現今，與歐洲殖民統治相關的基督教傳教活動已經在大規模皈依方面取得了成果。到202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有6.43億基督徒，占世界基督徒總數的四分之一，而1900年這一數字為740萬。到2050年，預計該地區將有13億基督徒，占世界基督徒總數的38%。
伊斯蘭於7世紀首次傳入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長期以來都比基督教的影響力更大。據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數據稱，如今，撒哈拉以南非洲在全球伊斯蘭中所占的份額越來越大，預計到2037年，該地區的穆斯林人數將超過伊斯蘭歷史上的中心地帶中東和北非。
2022年7月，尼日利亞扎里亞，穆斯林婦女在為宰牲節（爾德·阿祖哈 ，Eid al-Adha）祈禱。圖片來源：TAIWO AINA
多樣化和充滿活力的非洲宗教市場促進了傳統之間的相互影響，五旬節派激發了其他形式的基督教和伊斯蘭的變化，許多信徒在信奉一神論信仰的同時還信奉本土宗教。
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穆斯林教士和五旬節傳教士最近在烏干達東部咖啡貿易城市姆巴萊舉行了一場辯論，這種情況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越來越普遍。當前的問題是基督教聖經中的神與古蘭經中的真主是否是同一個人。
謝赫·穆罕默德·穆薩（Sheikh Muhammad Musa）說道。「伊斯蘭的真主擁有麥加，他不只是住在麥加，他還擁有整個城市，」他身著長袍，頭戴圓頂庫法帽，舉起雙手，贏得了數百名在空曠場地聆聽的人們的歡呼和掌聲。
「聖經中的神是一位父，有一個兒子，名叫耶穌，」西裝革履的聖經福音事工牧師斯蒂芬·維斯瓦（Stephen Waiswa）回答說。「古蘭經中的真主並不是父或母。」
當基督徒和穆斯林領袖在台上爭論時，語氣幾乎都極具風尚，偶爾對彼此的言論微笑，並迅速翻閱經文以引用相關段落進行回應。
2003年，尼日利亞拉各斯，信徒們正在參加通宵五旬節儀式。圖片來源：JACOB SILBERBERG/GETTY IMAGES
此類辯論反映了五旬節派的興起，其具有爭議性的街頭講道傳統激發了穆斯林採取這種做法作為回應。烏干達最高穆夫提（負責解釋伊斯蘭教法的學者）發言人穆罕默德·基岡杜·穆索克（Muhammad Kiggundu Musoke）說，一些人認為公開辯論是解決宗教間緊張關係的一種相對安全以及具有建設性的途徑。根據2014年的最新人口普查，該國大部分人口都是基督徒，但穆斯林占人口總數的14%。
但是，內羅畢賈米亞清真寺的謝赫·阿卜杜拉提夫·阿卜杜勒卡里姆（Sheikh Abdullatif Abdulkarim）將這種行為與商業競爭相提並論，他對他所說的近年來在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間越來越普遍的詆毀行為感到惋惜，部分原因是社交媒體的使用。「當我出售我的豐田汽車時，我不必說通用汽車（GMC）的壞話」，阿卜杜勒卡里姆說。「只需銷售你的產品並談論好的方面…然後讓客戶來決定。」
五旬節派—他們的敬拜強調對聖靈的委身，以信心醫治和「說方言」（用難以理解的聲音表達宗教狂喜）為特點—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在該地區迅速發展，同時在傳統教派中有靈恩派接受了五旬節派風格的敬拜。
根據世界宗教資料庫（world Religion Database）的數據，到202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有2.29億五旬節派信徒和靈恩派信徒，占世界總數的35.6%。預計到2050年，這一數字將上升到4.5億，占43.6%。
五旬節派對這個貧窮普遍、缺乏醫療保健的大陸具有吸引力，因為它應許有神的醫治、屬靈的恩賜—以及在稱之為成功福音的版本中—應許有物質方面的成功。
最近的一個晚上，在烏干達首都坎帕拉附近一條高速公路旁的一個戶外場所，自稱為先知的埃爾維斯·姆博耶（Elvis Mbonye）出現在數千名追隨者面前。停車場停滿了越野車和其他新款汽車，反映出了他的大多數信徒的中產階級地位。
當姆博耶勸告他的會眾不要對自己的成功失去盼望時，贏得了掌聲，當他提到自己的財富時，也贏得了歡呼聲。每個座位上都放著奉獻的信封。坎帕拉的店主帕特里夏·阿貝爾（Patricia Aber）說，「在這裡，我們一直生活在神的同在中。」阿貝爾從小就是天主教徒，但現在每週二都會參加姆博耶的禮拜。「我來到這裡禱告，因為我丈夫曾經陷入各種各樣的法庭案件。」阿貝爾說。「令我驚奇的是，他第二天就被無罪釋放了。」
五旬節派牧師埃爾維斯·姆博尼（Elvis Mbonye）在烏干達坎帕拉領導著一個主要由中產階級會眾構成的基督教會。圖片：由先知埃爾維斯·姆邦伊（Elvis Mbonye）提供
坎帕拉大學的宗教研究專家亞歷山大·艾斯克（Alexander Isiko）認為，非洲人對這些傳教士的接受與他們的傳統信仰之間存在一致相關性。「非洲五旬節派非常獨特…它是非洲（傳統）和基督教的融合，」艾斯克說。「非洲人非常害怕魔鬼，而非洲的五旬節派則非常注重其驅除惡魔的能力，」包括那些貧窮和疾病的鬼。
如今，幾乎90%的撒哈拉以南非洲人信奉世界上兩種主要的一神論信仰之一。然而，許多非洲人仍然繼續踐行著他們古老的土著傳統，這凸顯了非洲大陸宗教景觀的獨特性和複雜性。
「烏干達大多數基督徒或穆斯林也信仰傳統宗教。這就是我們的生活，」烏干達傳統治療師協會的負責人索菲亞·納穆特比（Sophia Namutebi）說。「如果你不信仰傳統宗教，你就不可能獲得財富並牢牢抓住它。」
五旬節派教會也滿足了非洲大城市新移民建立社區的渴望，在那裡，人們發現自己與該地區如此重要的親屬網路分離了。「在傳統教會裡很容易迷失。」28歲的埃絲特·基拉古（Esther Kiragu）說，「在這裡，我們就像一個家庭。」她在肯尼亞省長大，是英國聖公會教徒，後來搬到了首都內羅畢。
在內羅畢舉行的周日禮拜期間，其拉古（Kiragu）和其他大約50人（其中大部分是女性）坐在舞台前的小桌子旁，舞台是一所聾啞兒童學校的臨時設施。牧師格蕾絲·恩德格（Grace Ndege）說，女性在教會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但只有在丈夫的允許下才能這樣做。「男人是家庭的領袖。我們不能改變神所設立的，」她說。
恩德格的講道將近兩個小時，主題是在逆境中保持信心，她引用了聖經和商業歷史中的例子，指出肯德基（KFC）創始人哈蘭德•桑德斯上校（Harland Sanders）直到60多歲才獲得成功。
與那次聚會的親密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尼日利亞的神救贖基督教會（Redeemed Christian Church of God, RCCG）在拉各斯附近的總部，在一個長一公里、寬半公里的傘蓋空間舉行了最大的聚會。教會領導人說，這可以容納100萬人，他們正在建造一個更大的建築，預計容納300萬人。
2022年聖誕節，信徒們抵達烏干達馬塔尼（Matany）的Kristo Bien Nakwarena教堂。圖片來源：巴德魯卡·圖巴（BADRUKA TUMBA）
最近一個週五的早晨，車輛絡繹不絕地湧向教會，參加每月一次的聖靈禮拜。這7個小時的活動包括教會成員領受祝福的見證。一名自稱福盧克·阿雷奧拉（FolukeAreola）的女子講述了當她用一塊手帕祈禱後，她乘坐的飛機如何在暴風雨中倖免於難，並得到了教會領袖伊諾克· 阿德加·阿德博耶（Enoch Adejare Adeboye）的祝福。伊諾克·阿德博耶因其總執事（General Overseer）的頭銜而被稱為「G.O.爸爸」。
「我揮動了這塊手帕，神救了我的命，」阿雷奧拉跪著分享道，並贏得了信徒們的陣陣掌聲中。
為應對五旬節的挑戰，更成熟的教派已經用他們自己版本來詮釋較新的教會最吸引人的禮物。
在坎帕拉郊外農村地區的錫安山祈禱中心，天主教神父在Expedito Magembe主教的領導下主持醫治典禮，該儀式的目的在於消除祖先的罪所帶來的負擔，比如酗酒或自食相殘。許多參與者都動情地分享了他們的煩惱（釋放）以及得到的祝福的見證。
一些天主教領袖說，教會應該更早地接受靈恩派運動，以更大的熱情迎接五旬節派的挑戰。尼日利亞索科托（Sokoto）的主教馬修·哈桑·庫卡（Matthew Hassan Kukah）說，「我們在這個事情上掉鏈子了。」他還說，聖靈充滿的天主教「會成為阻止這麼多人離開天主教會運動的絕佳堡壘。」
這位主教認為，五旬節派的競爭對天主教是有益的，天主教仍然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大的基督教教派。「我們需要五旬節派，你知道，就像一點刺（保留刺激鎮靜），」庫卡說，「我在這種關係中看到的一個好處是，越來越多的天主教徒開始認真對待聖經。」
2023年4月，肯尼亞內羅畢，天主教耶穌受難日遊行隊伍。圖片來源：千葉康吉/法新社/蓋蒂圖片社（YASUYOSHI CHIBA/AFP/GETTY IMAGES）
一些穆斯林引用外交關係委員會研究員、社會學家埃比尼澤·奧巴達爾（Ebenezer Obadare）所稱的「靈恩伊斯蘭」來回應這種競爭。包括一些典型的五旬節儀式，如漫長而熱烈的禱告會，有時持續一整夜；強調趕鬼和神蹟奇事，以禱告需求事項以及見證為特點的禮拜，並在周日進行禮拜。
這類最著名的伊斯蘭運動是尼日利亞的納斯魯爾—拉希—法提赫協會（Nasrul-Lahi-L-Fatih Society），它在拉各斯—伊巴丹高速公路上建立了一個祈禱中心，旁邊是像RCCG這樣的五旬節派大型教會。
在最近的一次周日禮拜中，該組織的銀行和PayPal（https://www.wsj.com/market-data/quotes/PYPL）帳戶資訊醒目地顯示出來，以方便電子奉獻。一位傳教士敦促已婚夫婦不要互相說傷人的話。然後，會眾為一些具體的需求祈禱：（例如）成功申請加拿大移民，成功面試工作，以及即將到來的訴訟（勝訴）。
非洲穆斯林領袖不僅要與五旬節派教徒鬥爭，還要經常與穆斯林同胞鬥爭。在坎帕拉的烏干達國家清真寺（Uganda National Mosque），教士就是否在齋月期間用棗或其他食物來開齋、是否允許慶祝先知穆罕默德的生日以及穆斯林男子是否應該刮鬍子等問題發生爭執。
烏干達穆斯林最高委員會發言人阿什拉夫·穆瓦瓦拉（Ashraf Muvawala）說，這種差異反映了各種各樣的外國影響。近幾十年來，互聯網吸引了來自烏干達的有抱負的教士到穆斯林世界的國家學習。「當[一名教士]來到這裡，他會自動教授他在國外學到的東西。這就是為什麼有時我們會有很多衝突。」
該地區以外的穆斯林國家一直尋求支持和塑造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伊斯蘭，以此作為軟實力的投射。土耳其在幾個非洲國家建造了新奧斯曼風格的清真寺，其中一些就在土耳其資助的高速公路旁邊。摩洛哥在西非和薩赫勒地區推廣其溫和的伊斯蘭形式，資助清真寺的建設和伊瑪目的教育。
2020年5月，在塞內加爾首都達喀爾，穆斯林在馬薩里庫爾·吉納安清真寺參加星期五的禮拜。
圖片來源：阿拉廷·多格魯/阿納多盧通訊社/蓋蒂圖片社（ALAATTIN DOGRU/ANADOLU AGENCY/GETTY IMAGES）
但柏林的萊布尼茨現代東方中心（Leibniz-Zentrum Moderner Orient）的非洲宗教專家阿卜杜拉耶·索納耶（Abdoulaye Sounaye）說，對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伊斯蘭影響最大的外部因素是穆斯林超級大國沙特阿拉伯和伊朗。
伊朗通過贊助清真寺和培訓教士來支持非洲的什葉派群體。荷蘭烏得勒支大學（Utrecht University）宗教研究研究員穆爾塔拉·易卜拉欣（Murtala Ibrahim）表示，伊朗還製作豪薩語廣播和衛星電視節目，這些節目可以播放到尼日利亞和其他西非國家。
易卜拉欣（Ibrahim）說，同樣，通過培訓伊瑪目和用當地語言播出的衛星電視節目，沙特阿拉伯推廣了薩拉菲主義（Salafism），這是一個強調堅持伊斯蘭最早傳統的運動。薩拉菲主義的一個分支是激進的聖戰主義，包括尼日利亞的暴力的博科哈拉姆（Boko Haram）運動，該組織與其他伊斯蘭激進組織自2009年以來在該國殺害了8萬多名基督徒和穆斯林。沙特阿拉伯最高宗教權威謝赫·阿卜杜勒阿齊茲·謝赫（Sheikh Abdulazizal-Sheikh）稱博科哈拉姆「誤入歧途」。
在博科哈拉姆成立的尼日利亞東北部博爾諾州（Borno State），以及該國穆斯林占主導地位的北部其他地區，當地政府當局設立了委員會，（專門）審查穆斯林傳道人的講道，以確保（裡面）沒有極端主義內容。其他人則把希望寄託在宣揚一神論信仰的共同價值觀上。
伊瑪目伊杜武·穆里塔加·托利亞特·奧萊德（Idowu Muritadah Toliat Olaide）說：「穆斯林去清真寺敬拜安拉，而基督徒也去教會敬拜他們的神。」他每週日都在拉各斯卡約拉中央清真寺主持五旬節式的敬拜。他說，在開齋節，先知穆罕默德的生日，他曾兩次邀請基督教牧師到他的清真寺宣講和平共處。他說：「穆斯林和基督徒都應該盡其所能地實踐他們的宗教。」「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受到真主的審判。」
弗朗西斯 X. 羅卡（Francis X. Rocca）為《華爾街日報》報導梵蒂岡和全球宗教。尼古拉斯·巴里約（Nicholas Bariyo）是《華爾街日報》非洲分社記者。吉本加·阿金布勒（Gbenga Akingbule）是《華爾街日報》駐尼日利亞記者。
這篇文章翻譯自 Francis X. Rocca、Nicholas Bariyo、和Gbenga Akingbule的在線文章「The Competition for Believers in Africa Is Transforming Christianity and Islam」
https://www.wsj.com/articles/the-competition-for-believers-in-africas-religion-market-66e5255d